作为呼唤动物声的嗒嘴音:共性、规律与成因(上)

2018-12-31

作为呼唤动物声的嗒嘴音:共性、规律与成因(上)

南开大学  冉启斌

天津外国语大学   


注:本文发表于《语言研究》2016年第2期。本网转发题目有更新。


  要 本文论述人们在呼唤动物时有使用嗒嘴音(Clicking sounds)的强烈倾向。通过调查世界范围126个地点(67个汉语调查点和59个非汉语调查点),共发现30个嗒嘴音音种,并看到所有调查点均使用嗒嘴音呼唤至少一种动物。平均每个调查点出现2.51个嗒嘴音。最常见的嗒嘴音(前5个,降序)是:齿圆唇嗒嘴音,齿嗒嘴音,双唇嗒嘴音,卷舌圆唇嗒嘴音,双唇除阻唇齿吸擦嗒嘴音。最经常使用嗒嘴音呼唤的3种动物是(降序):狗、鸡、猫。使用嗒嘴音呼唤动物声中也发现有明显的类型学特征,例如卷舌圆唇嗒嘴音(主要用于唤鸡)和双唇除阻唇齿吸擦嗒嘴音(主要用于唤猫)几乎只见于汉语调查点;而边嗒嘴音(主要用于唤马)只见于非汉语调查点(尤其是欧洲语言调查点)。嗒嘴音为什么如此广泛地用于呼唤动物声中?我们分析这与嗒嘴音特有的性质有关,其成因如下:(1)嗒嘴音是人类特有的声音;(2)嗒嘴音更可能针对动物;(3)嗒嘴音感知显著性很高;(4)嗒嘴音包含足够的次类;(5)嗒嘴音易于发音。

关键词  嗒嘴音  呼唤动物声  语音共性  语音类型学  语言成因

 

 

1.引言

人们使用声音除了和人交流,也和人类以外的事物比如动物进行交流。通常地说,人类和动物交流的基本内容是对它们进行呼唤,例如人们看到动物时发出声音以吸引它们的注意,或者发出声音让它们过来对它们进行喂食、逗乐甚至抚摸等行为。人们会倾向于使用那些声音来呼唤动物?这些声音又具有怎样的表现?这是非常引人兴趣的话题,然而到目前为止这方面还缺乏基本的研究。

我们经过较长时间的调查收集,获得世界范围126个地点的呼唤动物声资料。这些资料中呼唤动物的各种声音会有怎样的表现;是否存在某些规律及共性特点;而且,这些声音现象的背后又是否存在怎样的原因和意义,这都是令人好奇和值得探索的问题。本文将报道呼唤动物声中和嗒嘴音相关的现象以及我们对这些现象的分析研究,期望这一研究领域能够引起更多的兴趣和关注。

 

2.调查情况

本研究考察人们呼唤动物时所使用的声音。动物的种类十分繁多,我们选择常见的9种动物为对象,分别是狗、猫、鸡、猪、羊、鸭、马、牛、驴;另设“其他”类,以备记录各地区有本土特色的、与人们关系密切的呼唤动物声,如沙漠地区可能有对骆驼、热带地区可能有对大象的呼唤声等。

调查时如对某种动物有多种呼唤的声音,这些声音都记录下来;如呼唤某种动物时没有特定的声音(如使用动物本身的名称或简单地用语言中的词汇项如“来”、come等),则空缺该项。由于不同语言的韵律类型很不相同,重音、声调等韵律成分本研究没有考虑。事实上本文研究对象以嗒嘴音为主,而我们调查中看到的嗒嘴音都是不带音的(voiceless),也就不适用于重音、声调等韵律特征。

本研究的调查对象为世界范围,调查点的选取受以下两项标准制约。(1)语种平衡。不同语种背景的语言使用者呼唤动物声不同的可能性更大,因此调查点应尽可能在更广泛的语言背景下进行。(2)地域平衡。同一语种背景的语言使用者在广阔的地域上也很可能使用不同的呼唤动物声。例如汉语方言分布于广大的区域,各方言呼唤动物使用完全相同的声音显然不可能。又如葡萄牙语分布于欧洲、非洲、南美洲和亚洲,所有的操葡萄牙语者都用相同的声音呼唤某一动物也不太可能。西班牙语、法语、英语等其他语言的情况与此相同。因此在语种平衡之外需要考虑地域平衡。

显而易见,调查中我们遇到的困难是巨大的。主要困难如下:第一,本调查几乎没有可资利用的文献资料(极少数比较全面的拟声词研究对呼唤动物声略有涉及),差不多所有语料必须来自研究者一手调查的直接语音材料(有少数点采用了其他研究者的文字材料,参下文)。第二,本调查需要尽量多的不同语言背景的被调查人,需要大量寻找世界各地合适的发音人。第三,由于城市化事实上造成人们与动物接触日趋减少,需要选择年老的、居住于乡村与动物接触更多的被调查人并不容易。尽管如此,在调查中我们尽可能克服困难进行了语种和地域平衡。

我们事先设计了用于每个调查点的声音记录表(可以参考表1),调查时如有相应的声音则记录入表格中。通过近两年时间寻访国内及世界各地人士进行调查了解,查阅有关资料进行收集整理,最后得到世界范围126地的呼唤动物声资料。从最终结果看,资料来源可以分为以下三种情况:第一,绝大多数调查点的声音材料由我们自己调查发音人获得。第二,有17个调查点采用了孟琮(1983)、王晓君(2007)、戴丽娅(2012)等的文字资料(这17个点见附录1中的标注)。第三,有极少数调查点我们无法自己调查的,由有关人士代为进行了调查(例如非洲莫桑比克的Xangana语)。调查发音人时如有条件均进行各种形式的录音(很多情况下我们不得已使用了非专业设备如录音笔、手机等进行录音);采用以往的文字材料及一些特殊情况则没有录音数据。

下面以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Sofia,语言背景为Bulgarian)为例看看我们对于某一个调查点得到的调查结果(请见表1[①])。表上显示,鸭和驴两种动物调查项空缺,表明我们没有调查到该地有特定的声音来呼唤这两种动物。9种常见动物中的其他7种动物则都有特定的呼唤声音,其中狗、鸡、羊、牛等4种动物还各有两种声音来呼唤(如狗可以用[?]呼唤,也可以用[*3]呼唤。用以呼唤动物的一种声音本研究称为1个“音种”,这是为适应本研究而提出的概念,参下文第二节的专门说明);而猫、猪、马则各有1个音种来呼唤它们。除9种常见动物外,还发现对一般的鸟有习惯性的呼唤声音,则记录在“其他”一项中。

表1 Sofia(Bulgarian)呼唤动物声调查结果

其他

?; *3

pieu; W

m?tsts m?

?

me; m?

k?t?

m?u; m?

鸟:phieu

 

经过长期工作,将所有调查点的资料整合在一起形成本研究的数据基础——呼唤动物声数据库。

 

3.术语说明

由于呼唤动物的声音与一般语言中的声音很不相同,因此首先需要对有关术语进行说明。

1)音种。呼唤动物声音的一个很大特点是重复性。调查中看到,几乎所有呼唤动物的声音都是以重复的方式出现的。例如表1中唤羊的声音调查时发音人发为[me me][me me me](以及更多次重复),显然可重复的声音应只按种类记一次。从构成上看呼唤动物声也很复杂,有的声音只包含1个简单的音素(如表1中[?]; W);有的则是若干音素组成的一串声音(如[pieu]; [m?tsts m?]),这样的一串声音可以叫音素组。用以呼唤动物的音素组是一个整体,拆分开会丧失呼唤动物的功能,因此音素组必须作为整体处理。为便说明,我们将凡是具有呼唤动物功能的不同种类的声音(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都称为“音种”。例如[me][m?][m?u][m?tsts m?]分别都有呼唤动物的功能(呼唤的可能是不同的动物,也不排除是相同的动物),则共有4个音种。在我们调查得到的最终数据库中都是按“音种”记录的。

2)嗒嘴音。国际音标(IPA)中有一类非肺气流音名为Clicks,事实上由于人们曾经对相关语音现象认识不够充分和深入,造成该术语存在很多问题。例如,把Clicks和真正有气流吸入肺部的吸气音(参下文)相混淆;又如,英语中作为一般词汇的click本来指短暂而清脆的声音,但是事实上有一些Clicks既不短暂也不清脆(Ladefoged & Maddieson1996: 257-9已专门指出这一点),等等。

Ladefoged1971:23)曾按发音时的启动器官(Initiation。有肺、喉头和软腭三个部位)和气流方向(只有内向和外向两种可能)对人类发音器官能够发出的绝大多数声音进行了细致完备的分类,这种分类得到广泛的认可(Eklund 2008:238; Helgason2014: 85)。按这种处理方法,国际音标中称为Clicks的音,从发音机制的角度准确的名称应为软腭内向气流音(Velaric Ingressive Sounds)。但是Clicks的名称沿用历史很长;而且具备作为术语应该具备的简洁性,国际音标中一直保留至今。

软腭内向气流音或Clicks发音时的核心生理机制是,在软腭处和声道前段形成两处闭塞,由口腔内部的运动造成两处闭塞之间空间气压降低,然后声道前段快速除阻,除阻时有气流从外部进入声道前段闭塞处(参见图1对发音生理机制的示意)。在我们的研究中共调查到30个音种包含有上述发音生理机制。汉语中曾经有多种术语来翻译国际音标的Clicks[②],从本文调查到的更多声音实例来看这些术语都有不合适之处。综合多种因素考虑,本文将包含前述发音生理机制的声音统称为“嗒嘴音”[③]


1 齿嗒嘴音发音时的两处闭塞示意

(取自Laver(1994:176)图6.3(b)。两个箭头所指处为两处闭塞,前段闭塞位于齿部位,后段闭塞固定为软腭部位。箭头为本文作者所加)

 

3)吸气音。吸气音是指由于肺部的扩张、气流从口腔或鼻腔经由声门吸入肺部发出的音。按Ladefoged1971:23)的发音生理机制分类这种音准确的名称为肺内向气流音(Pulmonic Ingressive);Catford1988:19-21)的术语则为Pulmonic Suction。他们的术语虽然略有不同但都可称精准。吸气音在目前正式版国际音标(IPA,修订至2005年)中没有专门的符号,但在由国际病理语音学和语言学学会(the International Clinical Phonetics and Linguistics Association)提供的扩展版国际音标(ExtIPA,修订至2002年。参见国际语音协会网站链接http://www.langsci.ucl.ac.uk/ipa/extIPAChart2008.pdf)中提供了一个附加符号“↓”来标识该种音类(按,这是采用Catford1988:20的做法)。

在呼唤动物声中我们调查到少量吸气音,后文会有所说明。

除上述情况以外,还有一种和嗒嘴音比较近似的声音,即Pike1943:103-5)就曾描述和定义过的“敲击音”(Percussives)。在我们的调查中只发现1次敲击音,且是和嗒嘴音组合出现的(附录1中的第23种声音),因此我们没有单独将敲击音列出来讨论。

 

4.结果分析

4.1总体结果

本研究共得到世界范围126个调查点的材料,涉及六大洲44个国家的38种语言。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汉语调查点比非汉语调查点要略多。汉语调查点中的发音人来自28个省,其语言背景包括官话、粤、吴、闽、湘、赣、客、徽、晋等9种方言(具体调查点情况参见附录12)“汉语调查点”)。

由于每地调查10个项目(9种常见动物,另加1项“其他”),理论上本研究将有10*126=1260项调查结果。实际调查到713项(56.6%);其余547项(43.4%)没有调查到结果,原因在于某些动物没有特定的呼唤声音;或被调查人不清楚特定的呼唤声音;或该种动物在该被调查人所在区域罕见等。这样,126地每地平均有5.7项调查结果;表明平均每地有5-6种动物具有特定的呼唤声音。

调查到126地中最倾向于有特定呼唤声音的动物排序见图2。从图上可以看到,126个调查点中最倾向于有特定呼唤声的三种动物是狗(图上的122表示在总共调查的126地中有122地有特定的呼唤狗的声音。后仿此)、猫(116)和鸡(115);居中的是猪(78)、羊(64)、牛(61)和鸭(57);较少使用特定呼唤声的是马(35)、驴(10)和其他动物(含骆驼、兔、鹅、鸟、鸽子、鹦鹉、鱼等,共计43。“其他”类放在最后是因为它包含有多种动物。后文有相似情况不再注明)。

2 各动物有特定呼唤声的调查点数目排序

(每种动物柱条上方的数字表示有特定声音呼唤该动物的调查点数目。调查点总数:126

 

4.2呼唤动物声中的三种策略

要达到呼唤动物的目的,关键是如何吸引动物的注意力。我们关心的是使用哪些声音最有可能达到这一目的。全面分析126地的呼唤动物声,可以看到使用哪些声音主要存在三种策略,分别是:(1)使用正常语言中的声音;(2)模拟动物鸣叫的声音;(3)使用某些特殊音类。

在第一种策略中,呼唤动物的声音只包括语言中出现的音素,例如以[put]唤鸡(ViennaGerman[④])、以[tkt]唤狗(RijekaCroatian)、以[ps]唤猫(New JerseyEnglish)、以[?uba]唤猪(BarcelonaSpanish)等。这些音及其包含的音素是完全可以作为正常单位在语言中出现的;且这些音也难以看出是对动物叫声的模仿。

在第二种策略中,人们发出特定的声音来模仿目标动物的叫声,例如以[me??e??e(tri)]唤羊(BudapestHungarian)、以[i?hi?hi(tir)]唤马(LeidenDutch)、以[????]唤猪(贵州松桃,苗语)、以[queq?w]唤鸡(Burkina FasoFrench)等。这些音与动物的叫声非常相似;虽然作为整体很少在语言中出现,但其中包含的音素仍然主要属于语声的范围。

在第三种策略中,使用的声音往往是一些很不常见的特殊音类。这些音按性质可以进一步归为三个小类,分别是:口哨音、吸气音和嗒嘴音。这些音通常不在正常语声中出现[⑤]。口哨音的性质比较单一,用来呼唤狗(如Porto AlegrePortuguese)、鸡(如SofiaBulgarian)、鸟(AfghanistanDari)、马(MoscowRussian)等。吸气音有多种,用来呼唤驴(PolskaPolish)、猪(IndonesiaIndonesian)等。嗒嘴音的下属种类就很多了,用来呼唤的动物范围也最广泛,事实上该音类是最普遍用来呼唤动物的声音,下文将详细讨论,这里不再举例。

上述策略中第三种策略是最显著的策略。需要说明的是,这三种策略的划分是粗略的,各策略的界限有时需要母语者来判断。

4.3音种与频次

前文界定了音种的概念,这里从音种的角度对呼唤动物声情况进行比较详细的描述说明。本研究调查到的713项结果中共涉及各类音种370个,现在将语声类音种、嗒嘴音音种、吸气音音种和口哨音音种的分布情况列表显示如下(表2)。

 

表2  4类音的音种数量

总音种数

语声类音种(%)

嗒嘴音音种(%)

吸气音音种(%

口哨音音种(%)

370

333 (90.0)

30 (8.1)

6 (1.6)

1 (0.3)

 

2显示,语声类音种数量最大,嗒嘴音音种其次,吸气音音种数量很小,口哨音音种最小。嗒嘴音在语音中是罕见的音类,不过在呼唤动物声中嗒嘴音音种数达到30个(比例达到8.1%),这一数值是不低的[⑥]

由于很多音种可能在一个调查点中用于呼唤多种动物;一个音种也可能在多个调查点中出现,因此还必须计算音种的出现频次。所有音种出现总频次984次,现在将语声类音种、嗒嘴音音种、吸气音音种和口哨音音种的出现情况列表显示如下(表3)。

 

表3  4类音音种的出现频次

总频次

语声类音种(%)

嗒嘴音音种(%)

吸气音音种(%

口哨音音种(%)

984

616 (62.6)

316 (32.1)

11 (1.1)

41 (4.2)

 

对比表3和表2,在出现频次中语声类音种大幅下降,吸气音音种也略有下降;嗒嘴音音种则大幅上升,口哨音音种也有较大幅度的上升。这表明语声类音种虽然数量大,但具体出现率则有所降低;嗒嘴音则出现率非常高,以30个音种的较小基数却达到总频次的近三分之一。吸气音音种数量很小,出现率更为降低。相对而言音种数量最小的口哨音也具有较高的出现率。

4.4嗒嘴音音种分析

语声类音种、吸气音音种和口哨音音种等均另文分析,这里主要对嗒嘴音音种进行说明讨论。

4.4.1嗒嘴音音种的整体出现情况

4.3的数据来看,126地共出现嗒嘴音音种316次,则平均每地语言呼唤动物声中出现嗒嘴音音种2.51次。这与嗒嘴音在正常语声中的罕见相比是非常突出的。这一数据只是嗒嘴音在每个调查点中出现的平均频次,如果具体到一个调查点,使用嗒嘴音呼唤的动物最多可以达到多少种?在我们的调查中Rom?nc?Romanian)是最多的,该地使用嗒嘴音呼唤的动物达到8种之多,分别是狗、猫、鸡、猪、鸭、马、牛、鱼。其次LeidenDutch)达到6种动物。再次为5种动物,包括KranjSlovenian)、贵州松桃(苗语)、四川雅江(藏语)、重庆巫溪(汉语)、山东泰安(汉语)等五地。

一个调查点中嗒嘴音音种最少可以呼唤多少种动物?在ProbishipMacedonian)对于狗、猫、鸡、猪、牛等9种动物的呼唤声均没有发现嗒嘴音音种,但是该地对鹦鹉的呼唤却使用了齿圆唇嗒嘴音。在喀什(维吾尔语)对狗、鸡、猫、羊、马、牛、驴等7种动物均没有发现使用嗒嘴音呼唤[⑦],但是却发现使用齿龈嗒嘴音呼唤鸽子。[⑧]以上情况实际上表明,在本研究的数据库中所有调查点均发现使用嗒嘴音呼唤至少一种动物。

那么,从嗒嘴音的角度看,哪些动物最经常使用嗒嘴音呼唤?哪些动物又使用嗒嘴音呼唤得较少?图3给出了各种动物从高到低的顺序。

2中我们曾给出不同动物有特定呼唤声音的调查点数目排序;而这里给出的是不同动物使用嗒嘴音呼唤的调查点数目排序。对比图3和图2能够看出有特定呼唤声音和使用嗒嘴音呼唤二者之间的关系。比较两图可以看到两种顺序有同有异:狗和猪保持的位次相同,其他动物则或多或少有所变化。例如马从第8位上升到第5位;牛则从第6位下降到第9位。这种显著的变化显示的意义是:一方面人们呼唤牛比呼唤马更加经常;但是另一方面呼唤马时使用嗒嘴音的比例(18/35=51.4%)却显著高于牛(4/64=6.6%)。同样,呼唤鸡时使用嗒嘴音的比例(64/115=55.7%)也略高于猫(51/116=44.0%)。不管怎样,狗是既最倾向于有特定声音呼唤的动物;同时也是最倾向于使用嗒嘴音呼唤的动物(101/122=82.8%);而在9种动物中牛是最不倾向于使用嗒嘴音呼唤的动物(6.6%。当然事实上它也可以使用嗒嘴音呼唤,只不过比例很低而已)。为什么一些动物更倾向于使用嗒嘴音呼唤(如狗、鸡、马[⑨]);而另一些动物则使用嗒嘴音呼唤得较少(如羊(9/64=14.2)、鸭(5/57=8.8%)和牛)?这是否与动物和人之间的密切程度有关?但事实似乎也并非如此,例如我们很难说鸡和人之间的关系比猫和人更密切。同样,我们也难以断定猪(25/78=32.1%)和人的关系就比牛和人更密切。不同程度使用嗒嘴音呼唤动物的原因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3 各动物使用嗒嘴音呼唤的调查点数排序(共126个调查点)

 

4.4.2本研究调查到的30个嗒嘴音音种

由于本研究中的嗒嘴音音种数量较多,我们需要对有关发音部位进行说明界定。在以往研究文献中有些嗒嘴音的部位是不够清楚甚至非常混乱的[⑩];齿龈(Alveolar)和腭(Palatal)两个部位的混淆尤其突出,Ladefoged & Maddieson1996:248-58)对此有非常详细的考察。另外在目前版本的国际音标中只有5个嗒嘴音符号,也不敷本研究使用。而且,齿龈(Alveolar)和后齿龈(Post-alveolar)两个部位在国际音标中合并为“(后)齿龈((Post)alveolar)”一个部位,事实上有研究表明它们在语言中可能是对立性的[11]。由于上述原因,我们需要对有关发音部位重新进行界定,否则很多音将混淆在一起,夹缠不清。Ladefoged & Maddieson1996:251-2)对嗒嘴音发音部位的界定曾经有详细的论述说明,指出嗒嘴音的发音部位应该以刚除阻之前的接触位置为准,我们认为这是正确的原则。在这一原则下,我们将以下三种嗒嘴音的发音部位界定如下:(1)用“?”记录的嗒嘴音,发音部位为:舌尖与齿龈;(2)用“?”记录的嗒嘴音,发音部位为:舌前部和硬腭;(3)卷舌嗒嘴音发音部位为:舌尖和硬腭。

所有共30个嗒嘴音音种在附录2中列出。

30个嗒嘴音音种的出现频率怎样?事实上我们看到经常出现的只是少数音种。出现频率最高的前5个嗒嘴音音种占到几乎2/3的比例(64.6%),它们是:齿圆唇嗒嘴音(?w,92)、普通齿嗒嘴音(?,40)、卷舌圆唇嗒嘴音(!?w29)、双唇嗒嘴音(?,24)和双唇除阻唇齿吸擦嗒嘴音(*119)。除这5个嗒嘴音音种外其他音种出现的频次都比较低了(均在16次以下)。从发音部位的角度看,出现频次最高的前两个音种均为齿龈部位(合计132次,在嗒嘴音音种的总频次中达到44.9%)。除此以外,双唇与卷舌这两个部位出现也较多。

嗒嘴音音种的部位优势表现与正常语音的部位优势具有一定程度的一致性。在正常语音中最常见的是舌冠(coronal)、双唇(bilabial)和软腭(velar)三个部位(Gamkerlidze1978; Maddieson1984)。两者比较可见舌冠和双唇在正常语音和嗒嘴音中都是最常见的;而软腭由于是嗒嘴音发音本身需要使用到的部位,所以不存在该部位的嗒嘴音;这时卷舌部位的地位得到上升。

通过上文分析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嗒嘴音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用来呼唤动物,在我们调查到的每个调查点中均存在嗒嘴音;可以说,呼唤动物差不多成为了嗒嘴音的一项主要功能。作为并不常见的非肺气流辅音的一种,嗒嘴音的这种表现是极其突出的。语言中有很多共性表现,像嗒嘴音这样具有如此广泛而一致的共性是不多见的。[12]

 

5.嗒嘴音作为呼唤动物声的类型学特征

整体考察各地的呼唤动物声(包括语声类音种和嗒嘴音类音种)可以发现存在比较明显的类型特征。本文只介绍和嗒嘴音有关的类型表现,并主要从汉语与非汉语背景调查点的异同入手。

5.1汉语、非汉语调查点共有型嗒嘴音

有一些嗒嘴音音种在汉语和非汉语调查点之间具有共通性,齿圆唇嗒嘴音(?w)、齿嗒嘴音(?)和双唇嗒嘴音(?)是这方面的代表。

齿圆唇嗒嘴音(?w)总出现频次92次,其中汉语方言调查点(为简洁起见下文有时省略“调查点”三字)中61次,非汉语中31次,二者的频次在各自的类别中都是最多的。其所用于呼唤的动物也大同小异,均主要为狗、鸡、猫等三种动物。齿嗒嘴音(?)总出现频次40次,其中汉语方言中20次,非汉语中20次。二者所用于呼唤的动物与齿圆唇嗒嘴音一致,均主要为狗、鸡、猫。双唇嗒嘴音(?)总出现频次23次,其中汉语中10次,非汉语中13次。其所用于呼唤的动物略有区别,在汉语方言中主要集中在鸡(4次),非汉语中主要集中在狗(5次)。

5.2汉语特有型嗒嘴音

有一些嗒嘴音主要出现于汉语方言调查点中,而很少或不出现于非汉语调查点,形成汉语特有型嗒嘴音。汉语特有型嗒嘴音主要有卷舌圆唇嗒嘴音(!?w)、卷舌嗒嘴音(!?)、双唇除阻唇齿吸擦嗒嘴音(*1)、反复吐吸唇齿嗒嘴音(*2)四种。

卷舌圆唇嗒嘴音(!?w)与卷舌嗒嘴音(!?)二者表现极其相似,这里放在一起说明。二者在汉语方言中均大量出现(频次19+12=31次)。但在非汉语语言中却很罕见(5次,均为圆唇),且有3次是出现在与汉语有密切亲缘或接触关系的藏语和壮语中。从功能角度看二者在汉语与非汉语的界限上也很清晰,卷舌嗒嘴音在汉语中几乎只用于呼唤鸡(圆唇19次、不圆唇11次。只有不圆唇1次(湘方言双峰)用于呼唤狗);而非汉语中只有3次用于唤鸡(包括与汉语关系密切的藏语(雅江)、壮语各1次);另有2次用于呼唤马(AfghanistanDari)、林芝(藏语))。

双唇除阻唇齿摩擦嗒嘴音(*1)总频次19次,其中汉语方言中17次,均用于唤猫。非汉语中只出现2次,只见于汉语周边的蒙古语、藏语(雅江),且也用于唤猫。其他非汉语调查点中未见。

反复吐吸唇齿嗒嘴音(*2)总频次7次,其中汉语方言6次(5次用于唤猫,1次用于唤羊(贵州德江汉语));非汉语中1次(蒙古语(科尔沁),也用于唤猫)。该音目前总频次偏少,难以做更多讨论。

5.3非汉语特有型嗒嘴音

与汉语特有型嗒嘴音相对的是非汉语特有型嗒嘴音,二者形成镜像关系。

非汉语特有型嗒嘴音主要有边嗒嘴音(?)、双唇除阻吸擦嗒嘴音(*3)两种。

边嗒嘴音的总出现频次为13次,均出现于非汉语调查点中,包括GermanyGerman)、FranceFrench)、IdahoEnglish)、LeidenDutch)、BudapestHungarian)、BragaPortuguese)、BarcelonaSpanish)、ElsharkiaYemen(均Arabic)、KarangaShona);也包括中国周边语言调查点如KazakhstanKazakh)、PakistanUrdu)和MongoliaMongolian)。其中用于呼唤马5次;呼唤狗3次;其余就很分散了。与此相反,边嗒嘴音在汉语方言中一次也没有出现。边嗒嘴音可以作为汉语与非汉语调查点分界的一条标准。

其次是双唇除阻吸擦嗒嘴音(*3)。该音出现频次7次,其中非汉语中6次,汉语方言中1次(赣语怀岳片安徽池州唤猫)。该音数据量目前总体偏少,难以做更多讨论。

总之,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呼唤动物声中的某些嗒嘴音体现出比较明显的类型学特征。初步看来有些特征明确而清晰,例如双唇除阻唇齿吸擦嗒嘴音几乎只出现于汉语;而边嗒嘴音则从不在汉语中出现,这种界限整齐一致,对于语言之间的关系及其分类等问题有可能提供新的视角和证据。当然汉语之外的材料尤其是发生学因素与地域因素平衡的材料目前总量有限,更深入全面的考察还将依赖更大规模的调查。

 

6.嗒嘴音为什么适合呼唤动物?

本研究最引人兴趣和好奇的问题是:何以呼唤动物声中如此大比例地出现嗒嘴音?嗒嘴音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使得它适合于扮演呼唤动物的角色?

据我们所见这方面还没有专门而深入的研究,不过有的学者在研究叹词时对该问题略有涉及。刘丹青(2011:155)认为用嗒嘴音呼唤鸡,发音时气流向内,表现了气流方向与鸡行走方向的一致。马清华(2011:486)认为唤猫、鸡、狗等的嗒嘴音是模仿其进食的声音(例如舔舐、啄取、咀嚼等);或其食源的叫声(例如猫以老鼠为食,齿嗒嘴音[?、?w]是对老鼠叫声的模仿)。这些解释在作者所要论述的议题上看起来是有道理的,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从根本上使得嗒嘴音在呼唤动物声中如此广泛普遍地应用还需要进一步探讨。例如,内爆音(Implosives)的气流方向也是向内的,但是在我们的调查中为何没有看到呼唤动物声中存在内爆音?至于说对动物吃食声音或对它们食物叫声的模仿,我们调查到的30种嗒嘴音很难说都是对吃食或食物叫声的模仿,那么为何仍然出现如此多的嗒嘴音?

要全面探寻其中的原因应该了解嗒嘴音更多的特性。这里我们先从嗒嘴音的副语言功能谈起,这方面已经由很多学者做出了广泛的研究。

6.1嗒嘴音的副语言功能

除了用来呼唤动物,嗒嘴音事实上还有很多副语言功能。最早观察到嗒嘴音的副语言功能并进行说明的大约是伟大的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达尔文。在近150年之前,达尔文(Charles Darwin)已经对嗒嘴音的副语言功能进行了描述。他在其专著《人与动物的情感表达》一书中饶有趣味地记录了世界多地使用嗒嘴音表示情感意义的现象,例如希腊、土耳其、埃塞俄比亚等地由嗒嘴音伴随其他肢体动作(如往后或侧方扭头)来表达否定的含义等(Darwin1872:274;275)。此后一段时间像达尔文这样对嗒嘴音进行专门论述的不多见。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嗒嘴音的基本功能曾经很长时间被认为是表达某种情感和态度(尤其是负面及消极含义)。这些负面及消极含义包括反对(Ladefoged1982:124; Crystal1987:126)、烦恼(Abercrombie1967:31;Ball1989:10)、激怒(Gimson1970:34)、愤懑(Laver1994:175)、不耐烦(Laver1994:175)、遗憾(Clark & Yallop1990:18)和同情(Gimson1970:34)。当然,嗒嘴音也可以表达积极意义的鼓励(Gimson1970:34Abercrombie1967:31Ladefoged1982:124Laver1994:177)、称赞或感慨(如汉语中常说“啧啧称赞”、“啧啧称奇”)等。嗒嘴音的其他功能还包括表达社会含义(例如在墨西哥裔美国人对话英语中。Flores-Bayer2012);出现于儿歌中(如某些汉语方言。Nathan2001)等。

最近几年,关于嗒嘴音功能的讨论得到拓展。Wright20072011)研究显示嗒嘴音可以作为英语中新意群的标记。Gold & French2011)报道嗒嘴习惯是一项区别性非常高的特征,因此嗒嘴音在司法语音鉴定中可以作为识别说话人的线索(不过Gold et al2013否定了这一看法)。Ogden2013)还指出嗒嘴音(包括“敲击音”)可以作为话轮之间的节律标记(后文还将谈到这一点)。

在所有研究中,Havet1875:221)可能是与本文直接相关的最早文献。Havet明确指出内向气流的硬腭 t[13]可以用来唤马。其后法国著名语音学家保尔·帕西(Passy1895:114; 1912:112)在他的著作中也提到这一点(参见Eklund2008:238)。最近,Gil2011)明确提到嗒嘴音的一些功能:(1)呼唤家养动物;(2)驱赶动物,例如促使动物进行某些活动(如让马奔跑等);(3)逗弄婴儿。当然Gil文章的主要目的是探讨嗒嘴音的副语言功能,因此对嗒嘴音的这些用法只是顺便提及而已。Baglini et al2013)报道Wolof语(尼日尔-刚果语系)中的所谓“非常规音(wild sounds)”,这些音见于惊叫和呼唤动物等,其中包括咝音、口哨音和一些嗒嘴音(软腭、边、齿以及齿和双唇等部位[14])。

然而我们的问题,嗒嘴音为什么如此广泛地在呼唤动物声中出现以至于呼唤动物成为它的一种显著功能,嗒嘴音最倾向于用来呼唤动物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从上述研究中还见不到答案。在对有关情况进行全面考察和分析后,我们认为它与嗒嘴音特有的自身性质密不可分。嗒嘴音之所以被用于呼唤动物,是由嗒嘴音多方面的独有特点和属性决定的,也是其多方面成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6.2嗒嘴音是人类特有的音类

一种声音要被人们用来呼唤动物,它应该与发出呼唤的主体——人关系密切,否则不易于引起动物的注意。自然界无时无刻都有声音出现,例如刮风、下雨、水的流动、树枝断裂等,大多数时候动物对这些声音是无动于衷的。人们要用某种声音吸引动物的注意,应该与这些声音相区别,而体现出人类独有的特点。嗒嘴音不是自然界的声音,而是由人的发音器官发出的,可以满足这一要求。同时嗒嘴音也不能由动物自身发出[15],更加增强了人类特有的特点。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虽然嗒嘴音并不总是短暂的,但是大多数嗒嘴音可以以某种短暂的方式按一定时间间隔反复出现。这种反复出现使声音形成了强烈的节奏感,Ogden2013)指出嗒嘴音在谈话中有类似节拍器一样的作用[16],原因正在于此。事实上我们看到在呼唤动物时嗒嘴音也总是重复的(第3节曾有说明)。显而易见,相比于自然界的风雨声、水流声等节奏感不强的声音,重复的有节奏的声音更易于被认为是由人有意识发出的,从而也增强了嗒嘴音的人类特有性。

总之,人类在呼唤动物时使用只有人类自身能发出的特有声音以增加动物的识别度更为顺理成章。

6.3嗒嘴音更可能指向于动物

上文说明呼唤动物声音应该满足于人类特有这一特点,可是看起来言语声音似乎也是人类特有的,为什么人们仍然选择使用那么多嗒嘴音来呼唤动物?我们认为其中的原因如下。

首先,呼唤动物声不仅要为人类所特有,还应该更可能指向于动物。一般来说动物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因此言语声音更可能被动物视为人们之间的交谈而不予理睬。例如人们坐在客厅里与朋友聊天,通常家里的小狗对他们的谈话声音是漠不关心的,事实上这些声音的受体也确实并不指向于它。然而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当人们正在与朋友聊天,这时如果出现几声嗒嘴音,小狗的耳朵却可能很快竖起来,并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或人张望[17],这表明嗒嘴音与动物之间确实具有很明显的指向关系。显然使用更指向动物的声音对其进行呼唤会更有效。

另一种相似现象很好地说明了这一问题,即人们逗引婴儿的方式。对于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人们也常常使用嗒嘴音去逗引他(6.1提到Gil2011曾指出这一点),这时婴儿显然还没有习得语言。然而当婴儿逐渐长大学会说话以后,人们再也不会用嗒嘴音去逗引他们了。例如对一个4岁甚至7岁的孩子,人们再对他们发嗒嘴音指望引起他们的注意是很滑稽的。这表明嗒嘴音对没掌握人类语言的对象确实更具有吸引力。

另外,人们也确实使用言语声去呼唤动物(参4.3),因为人毕竟是“语言”的动物;不过作为言语基本成分的嗓音在呼唤动物声中确实是显著减少了。事实上嗓音并不是人类所特有的,因为动物也有声带,可以发出嗓音,因此它的人类特有性并不够强。但是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人们在使用嗓音呼唤动物时有一个明显的倾向,即往往是用嗓音来模仿动物的叫声(即本文4.2指出的三种策略中的第二种。调查中发现的嗓音资料我们将另文探讨)。而这是与使用嗒嘴音不同的另一种策略,它通过模拟动物同类发出的声音来吸引其注意力。

不管怎样,相比于言语声音嗒嘴音对不会人类语言的动物来讲确实具有更高的指向性。

6.4嗒嘴音具有突出的感知显著性

很多研究表明嗒嘴音在人类发音器官发出的声音中非常突出。Ladefoged & Maddieson1996:259)指出:“作为一个音类,嗒嘴音可能是人类语言中最显著的辅音。”“它们因此而形成最容易识别和感知上最突出的音类。”Kohler1998)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Ladefoged & Maddieson1996:259)指出嗒嘴音声学表现上的特性主要是其能量非常强。嗒嘴音的能量峰值可以比相邻出现的元音高出6分贝以上,这使得嗒嘴音的响度比相邻元音大至少两倍;即便是双唇音的能量稍弱,但至少也和最强的不带音辅音[s]一样强。从我们调查到的嗒嘴音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图4显示的是广西容县齿嗒嘴音和前面正常语声的对比,从图上可以看到右边4条竖道代表的嗒嘴音比左边的正常语声在音强上要强烈得多。

齿嗒嘴音和相邻正常语声的音强对比

(上为波形图,下为宽带语图。靠右的4条竖道即齿圆唇嗒嘴音。本示例取自容县(粤语),该地齿圆唇嗒嘴音用来唤狗和猪)

 

嗒嘴音另一项突出的声学特性是它们音强的较高稳定性。一般语声的音强可以通过气流强弱的调节在很大范围内变化;而嗒嘴音的音强可以调节的幅度要小得多。嗒嘴音发音时没有声带振动,这使得其能量相对稳定,因而其音强变动范围较小。图4显示嗒嘴音的能量峰值也存在变化,但总体都是保持很强的。

嗒嘴音的上述声学特性都是造成其在感知上高度显著的因素。相比较而言,普通爆发音、喷音和内爆音由于其音强性质不同,因此也就达不到嗒嘴音这样突出的感知特性。

除此之外,Ladefoged & Maddieson1996:259)还指出重要的一点,即嗒嘴音比其他非嗒嘴音更容易辨认,实际上嗒嘴音从不与非嗒嘴音相混。Sands & Güldemann2009)也指出嗒嘴音在人类声音中的独特性,但他们认为其主要原因在于嗒嘴音的气流机制迥异于其他音类。

以上论述表明,嗒嘴音因其发音及声学特性其感知显著度是非常高的。